您当前的位置: 首页 > 市县 > 泰安市

史海拾贝丨“五四”前夜的泰山社会变革

发布日期: 2022-04-21 

  摘要:“五四”前夜,各种新思潮、新文化、新观念已风起云涌,整个社会面临着一场巨大变革。而这些都对泰山地域产生深远影响,泰山文化亦因之呈现出不同以往的面貌。如清末诗人在诗中倡言废祀泰山,辛亥之变中革命军视泰山神为帝制之象征,促使清亡后泰山国家祀典正式废止;改良派领袖梁启超较早将泰山与国民精神相结合,标举出泰山精神,成为时代之强音。因外国传教士在泰山私筑避暑别墅而引发的产权之争,则体现了泰安民众主权意识的觉醒。其他如天足运动在泰山展开、新式学堂在泰安创办、泰安博物馆创建、泰安图书馆的开办、禁毒活动在泰山展开、津浦铁路泰安段通车等,皆反映了社会变革已涉及到泰山各个层面。1911年中国首部宪法草案在泰山完告成,是中国宪政史上导夫先路之作,尤有重要历史意义。

  关键词:泰山;变革;五四;新文化

  “五四”前夜,各种新思潮、新文化、新观念已风起云涌,整个社会面临着一场巨大变革。而这些都对泰山地域产生深远影响,泰山文化亦因之呈现出不同以往的面貌。今对发生1900—1919年间的十项事件加以钩稽,用以展示这一泰山时期的巨变。

一、泰山国家祭祀的废止

  1904年3月李增在《泰山图题词》中,倡言废止泰山祀典:“我乃神道设教安于愚,泰山香火填康衢,一任碧眼人揶揄!亢父知生梁父死,《遁甲》著录抑何诬。东海神女西海妇,荒诞令我尤葫芦。信神世代理应尔,今仍其旧非傎乎!何不火居焚其庐,推拉偶像当薪刍,一洗前古陋孺陋!”近代抨击元君信俗、倡议罢废其祀者,以增为首发。民国《重修泰安县志》于卷二《舆地志·建置·神庙祠宇》云:“其所以貌泰山为女像者,将以神之慈爱奔走天下之愚夫愚妇也。若伸正论,必将诸像设悉为销毁,果神道设教之旨不可骤破者,可树石主,题曰‘东岳泰山之神位’。”可代表清末民初士人于碧霞信仰之新认识。

  泰山庙祀在辛亥之变中受到波及,革命军视泰山神为帝制之象征,多予摧毁。林纾《畏庐琐记》“闽革命军除天齐庙”称:“闽中崇祀泰山之神,……及革命军起,长驱入庙,斩泰山土偶之首,其大如车轮,投之地,庙遂毁。”(林纾:《畏庐琐记》,漓江出版社2013年版,第137页。)

  清室逊国后,泰山国家祀典正式废止。民国《重修泰安县志》卷二《舆地志·建置·神庙祠宇》“岱庙”云:“庙昔在方祀为最著,民国黜不举。”(《重修泰安县志》卷二《舆地志·建置》,第63页。)碧霞祠“封山”之礼亦废,据民初傅增湘记:“碧霞祠规制虽闳,而颓坏已甚,盖祀典欠辍,库帑不颁,士女输助之资,亦复非承平之充衍矣。”(傅增湘:《岱岳重游记》,《中国公论》1942年第8卷第3期)遗民郭曾炘(宣统朝实录馆副总裁)于《题健斋太年伯大人〈登岱图〉》诗中慨述其事云:“自从变乱来,狂狡恣山逆。纲常既扫地,百神亦失职。郊坛几芜没,况此奠牲璧。祭秩古三公,蚁蛭同贬斥。”(《林文直公登岱图》,民国影印本)

二、“泰山精神”的提出

  改良派领袖梁启超较早将泰山与国民精神“相结合,标举出“泰山精神”:“国有与立,中华民族数千年生生不已,自有其壮阔善美的国魂即民族精神在。”其所概括之五大中华精神,其一为爱国,而论爱国精神时则以长江泰山为喻:“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者,军人之胸臆也;泰岳岩岩雄奇峭拔者,军人之思想也;孤松寒月清傲皎洁者,军人之节操也。”(梁启超:《军人之尊贵》,《直说》第2期,1903年出版)所著《饮冰室诗话》中又引敬庵诗:“岳岳泰山高,清清长河弥。中国傥真亡,除是藐躬死。”(敬庵:《读饮冰室诗话中曹民父感旧述怀六十韵感赋,并述余之志》;梁启超:《饮冰室诗话》,时代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,第154页)在当时民族危亡的背景下,泰山精神渐被置于时代激流的峰头浪尖。1918年日本为取得在山东的侵略权益,趁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机,对德宣战,出兵占领了青岛,为进一步扩大侵略权益,悍然设立山东民政署。爱国作家味农发表《泰山神驱逐日本民政署檄》,假借泰山神之口痛责日本的不法妄行。文中将泰山作为民族风骨和尊严的体现:“吾官可欺,吾神不可欺也;吾民可虐,吾神不可虐也。……不闻夫泰山石敢当乎?不闻夫登泰山而小天下乎?泰山与北斗齐高,泰山与黄河并寿,为五岳之首,居天下之东,仰之弥高,钻之弥坚,千百年来,古今中外无不知其岩岩者之高且大也!谓予小子,敢尝试乎?”(味农:《泰山神驱逐日本民政署檄》,《益世报》1918年1月12日)

三、天足运动在泰山展开

  清末兴起了旨在解放女子小脚的“天足运动”,先是维新派领袖康有为在广东创立第一个由国人自办之不缠足会,放足因维新之宣传而深入人心。1901年慈禧太后下达禁止缠足谕旨,“天足运动”在各地普遍展开,1905年泰安府成立天足会,“倡兴放足之说,初时颇受阻拒,迨后竭力劝解,弗稍退缩,始渐转机”(任廷旭译:《天足会第十次之报告》,《万国公报》光绪三十一年(1905)十一月号;李又宁、张玉法编:《近代中国女权运动史料》,第894页;杨兴梅:《身体之争:近代中国反缠足的历程》,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版,第119页)。泰山碧霞元君神像也被“奉旨放足”。宣统间出版之《时事新报·东鳞西爪》记称:“泰山之巅有东岳庙(按应为东岳上庙旁之神憩宫),庙中供娘娘一位,泥塑金身,三寸金莲。每届春夏,朝拜者仕女如云,且多制锦鞋为娘娘寿。最近鲁省实行放足运动,以乡民迷信娘娘之酷也,乃将娘娘小脚刖去,另换大脚两只。以娘娘亦实行放足,普告朝拜之妇女。”(姚灵犀:《采菲录》,上海书店出版社1998年版,第34页)。

四、泰安新式学堂的创办

  1901年清廷推行新政,泰安知县李祖年锐意革新,倡建学堂。在城西关双龙街设立致用学塾(翌年即停办)(张维骧:《清代毗陵名人小传稿》卷十《李祖年》;《重修泰安县志》卷四《政教志·教育》)。时又有泰安县士绅夏象吉(即画家夏陆山)、赵家琳等在泰城东隅关帝庙筹建泰安县立初等小学堂。此为泰安最早之新式学堂。次年士绅杨玉成、钱奉祥等于县城万寿宫西宅创办县立岱麓小学校,为县境第一所高级小学(《重修泰安县志》卷五《教育》)。

  1903年,清廷鉴于外患日亟,即有废科举、兴学堂之议,于是颁《学堂章程》于天下。泰安各州县相继创立学堂。泰安知县毛澂在天书观旧址创办县立第一学校,延揽教员,分门授课,又置天文台、设望远镜,立科学馆、编译处等。“校舍宽敞,规模宏大,为当时小学之冠”(《泰山天书观师范讲习所教学大纲·学校行政》)。并在岱麓五贤祠设师范学堂,培养师资;还在全县设立小学一百八十五所。山东巡抚周馥视察泰安教育,考其程式,推为山东第一(陈荣昌:《泰安令毛君兴学记》,《岱粹抄存》卷二)。

  1904年春,泰安府在岱麓书院故址设泰安中学堂。翌年知府吴筠孙委士绅杨玉成、钱奉祥等拓修学舍,规制增广。光绪三十二年(1906)正月吴筠孙撰《重修泰安中学堂记》云:“泰安中学堂,岱麓书院之故址,前太守之所改建也。甲辰(1904)春创,其始规模粗具,未遑开拓,书籍仪器亦概付阙如。乙巳(1905)夏,余来守斯郡。下车伊始,慨然念人材之盛衰,以学堂之立不立为断;学堂之得失,以科学之备不备为断。今天演物竞之世,听其自兴自废、自智自愚、因陋就简而不为之。所骤欲宏作,育毓俊秀,其可得耶?乃亟亟焉举前太守所有志未逮者,竭智尽能,踵之以行,筹得经费五千余金,委郡人杨玉成、钱奉祥董其事。凡未定议者,精思而规画之;已定议者,改良而扩充之。自夏徂秋,五阅月而功乃成。屋舍修葺若干楹,添建若干楹,购置书籍仪器若干种。此后,诸生上课以及阅报、藏书均各有定所。非敢云美且备也,第以尽官斯土者之心之责焉耳!”(吴筠孙:《重修泰安中学堂记》(今碑存泰安六中院内))时学堂有学生四十名,又附设师范一班,定额二一十四名。(《学部官报》,1907年,第33-66期,台湾国立故宫博物院1980年影印本,第446页)此后泰安知县李于锴并在县境捐资添设学堂数十处。泰安怀德书院、东平龙山书院、新泰平阳书院、肥城翔鸾书院、宁阳圣邻书院也先后改建为高等小学堂。

  是时,泰安各学堂始设外语教学。1904年10月20日上海《警钟日报·学界记闻》云:“泰安府泰安县各立有中小学堂一所。闻中学堂中之外国语为英文,而小学堂之外国语为德文。”(李良佑等:《中国英语教学史》,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,第102页)自是外语渐为普及。

  时各校初办,多“教授尚未尽合法,管理亦未尽周密”。1907年5月,清政府学部派员调查山东学务状况视察泰安县官立初等小学堂后称:“查该县官立小学堂共有五处,多就义塾改设,仍有读《三字经》《百家姓》《劝孝歌》等书者,其民立初等小学堂七十七处,虽远在四乡不及往视,然大概可知矣。”(盂令棠:《清末山东初等教育》,《山东教育史志资料》1988年第3期)

  泰安回族士绅杨玉成及子茂周,先后在泰安城出资设杨氏义塾(在西关北新街)及杨氏私立两等(初高等)小学校(在上河桥附近),初等学堂入学者达三十馀人(《本省新闻:向学渐多》,《山东官报》1905年第102期)。1905年11月,山东巡抚杨士骧奏朝廷,请予褒奖,称:“兹据泰安知府禀称:廪生杨茂周将旧日义塾改作小学堂,独力从新整顿,增建屋宇,广购书籍,约共用银一千两,又捐京钱一千二百千,发商生息,作为常年经费,拟请由廪生奖给贡生,加光禄寺署正衔。”清廷“著照所请”(陈荣昌:《泰安令毛君兴学记》,《岱粹抄存》卷二;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故宫录副奏折:《奏为泰安县廪生杨茂周等捐银捐产助学请奖事》(光绪三十二年十一月十八日);王永曾《杨先生润斋善行碑》(今立岱岳区常家庄清真寺))。教育家黄炎培1914年考察山东学务时曾对杨氏学校予以好评:“私立杨氏初等高等小学,杨君玉成一人创设,年捐京钱两千余缗,热心可敬。”(黄炎培:《黄炎培日记》第1卷,华文出版社2008年版,第129页)是时又有士绅吴正伦兴学不遗馀力,捐银百两,房舍百间,于县东邱家店设私立小学堂,“泰郡东南及新、莱西鄙之学子负笈就读者,颇不乏人”。山东巡抚杨士骧奏请予五品衔(《本省新闻:禀办私学》,《山东官报》1905年,第102期;吴运章:《清太学生部奖五品衔显考吴公乐天府君(正伦)行述》,民国修《岱东吴氏家谱》)。泰安留日学生范明枢自东洋大学师范科卒业归国后,致力于泰安教育振兴。其与留日同学朱承恩、张百源等创办县劝学所,于全县分设学区,推广乡村教育(民国《泰安范氏族谱》第十六世“炳辰(事略)”;杨谖:《云湄先生(张百源)寿序》,《岱粹抄存续编》卷四)。

  与此同时,泰安蒙学堂教习王价藩约同仁马芝峰自筹款项,于邑西关三官庙创办宣讲所,用以宣传国家和地方政策,教化人心,开启民智(《本省新闻:禀设宣讲所》,《山东官报》1906年第22期;本省新闻:泰安设宣讲所》,《山东官报》1906年第66期;《本省新闻:捐建宣讲所》,《山东官报》1906年第136期;《重修泰安县志》卷五《政教志·教育》;《各省教育汇志》(《东方杂志》光绪32年第20期))。1907年,清廷命衍圣公孔令贻稽查山东全省学务。九月十一日至泰安,阅视泰安府中学堂时,见“学生亦彬彬有礼”而“殊甚欣悦”。见所用课本选择均甚精当,又听谭教员授物理课“言浅而喻,甚得教授之法”,为学生庆得师之乐。其在《视泰安中学堂谕诸生文》中劝勉学生:“国文一科为治学之根本”,“东西诸儒运输学术,能互相翻译义意,以资研究,使新学日精,皆赖国文之力,故能纂述裕如”,又谓“中国为亚洲首善之邦,各科实学古来皆备,自后世徒矜文字,而格致、术算诸艺、反诿诸外人”,认为当时“虽仿外国体智兼育之制,实即安定(胡瑗)经艺治事之规”,他激励教员“当知注意国粹,阐发科学,诱掖后进,以备人材之选”,鼓励学生“生于邹鲁,家庭教育当有训传,一变至道,当较他省为速,唯宜尊国爱国,服从官师训迪”。后向清廷奏报称其:“臣等细核四属所办学堂,以济南府属为最多,以泰安府属为较优。”(王谦:《大家族传》,山东友谊出版社1993年版,第141—145页)

五、泰安博物馆的创建

  1906年,留日学生(宏文学院普通科毕业)、肥城人徐树人(时任山东高等农业学堂教员)等捐款在岱庙门楼创设泰安博物馆,以文化启蒙,传达近代科学知识为宗旨,“自日本购到教育品多种,一一陈列”(《各省教育汇志》,《东方杂志》四卷7号,1907年)。共置有动物标本74种,矿物标本百种,生物标本10种,以及植物图画、天文图、世界十杰图、地球仪、世界人种模型、人体解剖图等。观览者耳目为之一新(《重修泰安县志》卷五《教育》,第54页)。《北洋官报》、《山东官报》以《泰安开设博物馆》为题刊报道称:“泰安图书社诸志士,近自东洋购到博物多品,拟创设教育博物馆一所,以资浏览而开知识。以社内房舍窄狭,因禀由本府县,移设于岱庙五朝门楼。无论何项人等,均领票入内观看。但应遵照定章,西入东出,以免拥挤。业于上月20日开馆,至24日停止。以后定以月逢一开馆,月开三次,每日准十点钟起,六点钟止。业在各通衢广贴告白,俾人得按期前往云。”(《泰安开设博物馆》,《北洋官报》1906年,第1050期,第7页;《本省新闻:泰安开设博物馆》,《山东官报》,1906年,第61期)后守旧者攻击不止,王亨豫《读乐斋谈丛》记称:“光绪末国家变法,有异邦归,就地方革新,就岳庙立学校,于是集人才,置图书,展览博物,大为反对人所侧目,遂日思所以陷之,卒由张令摧毁。”(王次通:《泰岱文史丛稿》,泰山区档案馆1993年版,第166页)1909年泰安知县张学宽以“有失风化”为由将博物馆取消,所有图物并入当时的泰安府官立中学堂。此馆为山东最早由国人自办的博物馆。(按博物馆之名或作“东安博物馆”,系出《重修泰安县志》排印之误。)

六、泰安图书馆的开办

  1904年,泰安知县毛澂用公款于县城将军庙设“阅报所”,后移资福寺,为泰安最早之报刊阅览室。毛澂开发布牌示,谕以广通民智、增进新知之意。其称:“照得现在中外大通,地球九万里如在户庭之内,虽欲闭门自守,其如人决不容何?无论自强,即欲自保,亦非周知中外情事不可;欲知中外情事,非开民智不可;欲开民智,非多阅报不可。现奉各大宪,谆谆谕以广购报章,多劝民间阅看。用特先行购觅省城所有数种,其省城所无者亦已托人觅购。惟县境幅员辽阔,势虽遍及。即仿省城阅报章程,先于城内开设阅报公所一处。即借资福寺闲房安置。多备条案椅几,有愿看者,无论何人,皆许入内阅,惟不准携带出外。选派一人,专司收发报本,不准烧毁污染损坏。另派二人看守庙门,并备有茶水,阅报者不取分文,所有报资、茶水、人役、工食,概由本县筹发。为此论,仰阖县士农工商民人等,趁此农隙闲暇,正好结伴同来,输分阅看,以便互相讲说问难,以广见闻,以开智慧,以倡风气。此系近时至为紧要之事,勿得视为不急,妄生议论。独不见京师大学堂亦重阅报,久经奉旨饬行。其各自期远大,忽以俗见自封,本县有厚望焉。”(《山东泰安县毛阅报公所牌示》,《四川官报》1904年第17期,第24—25页《公牍》)设立之后,《大公报》称“刻间阅报者日见其多,亦文明进步之机”(《大公报》,1904年5月23日,转引自侯杰《大公报与近代中国社会》,南开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,第213页)。

  1905年8月,泰安举人赵正印等人在岱庙环咏亭创建图书社。《山东官报》对此报道:“泰郡近有志士集议,在岱庙环咏亭开一图书社,即名泰安图书社。拟广购各种书籍,供人观览,从为输入文明开通风气之计。前日开办,吴太尊(筠孙)与李大令(于锴)亲莅该社,大加奖励,以鼓舞各社贤意志,各有捐廉以助经费。社中定章十五则,颇称完善。”(《本省新闻:记泰郡图书社》,《山东官报》1905年,第3期,第3页)此前知县毛澂创设之阅报所亦附设于社中(《重修泰安县志》卷五《政教志·教育》,第54页)。此为山东最早之县立图书馆。至1909年,“见忌于群小,日夜谋构陷之。会县令张学宽恶新学,群小有与之师生谊者,嗾张以乱党捕社员,解散之”(王亨豫:《岵原杂记》,《泰山区文史资料》第1辑)。

七、禁毒活动在泰山

  1904年4月,山东巡抚之周馥致祭泰山,于云步桥以南、观瀑亭内的南侧栏板留题《观瀑亭诗》,凡十一首,其八云:“慈悲佛法入中华,闻说菩提已绝芽。地气南来鸩鸟至,中原开遍米囊花。”诗中所咏之“米囊花”,即罂粟花之别名。此代指流祸中国之鸦片。自清中叶泰山附近已竞相种植罂粟,乾隆《泰安府志》中记境产“罂粟,种具数色,其汁为鸦片”(乾隆《泰安府志》卷二《方域志·物产》)。陈芾1889年过泰安,见“遍地罂粟”(陈芾:《怡园老人年谱》,《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》第173,第197页)。清末竟达万亩以上(《山东巡抚袁树勋奏东省办理禁烟情形折并单》,宣统元年四月二十日《政治官报》)。江苏举人李慎传《过公家城见土人种罂粟花有感》诗云:“罂粟花,号米囊,汝何不馈贫民粮。贫民无粮不汝责,岂意为汝夺民食。乾风烈烈当春阳,青齐二麦萎以黄。天心昧茫忽至此,翻令恶植扬芬芳。我观罂粟花,为述贻害始。迢迢印度十万里,极乐世界天花多,象教一变成天魔!窃弄善因作孽果,流毒遍染东山河。使我稼穑不得力,嗜好移入夜叉国。苞苻满足剖盎浆,鉥心镂肺嗟何及!河车紫姹学丹烧,石髓清流沃土膏。鬼火吸呼作燐闪,民生滋殖尽烟销。忧来呼佛佛不悔,慈悲作用果何在?安得神农百草鞭,驱除非类适西海。菩萨种子堪生涯,五洲同乐桑与麻。春花别有好颜色,无边种出陀罗花。”(李慎传:《植庵集》卷五,《清代诗文集汇编》第723册,第587页)公家城在蒙阴东南十里,与新泰接境,可见泰山周边罂粟种植之泛滥。狄考文1879年登泰山时,亲见山顶道士煮鸦片(狄考文:《泰山的寺庙和祭祀》C.W.Mateer.T'AISAN—ITSTEMPLESANDWORSHIP.TheChineseRecorderandMissionaryJournal,1879.P364)。又民国初人其登岱见“(斗母宫尼室)有伧夫某方卧吸阿芙蓉”(王献唐:《登岱笔谈》,《岱粹抄存续编》卷三)。又有时人调査记录云:泰山之舆夫“多嗜好,所得之资,悉罄之于鸦片、赌博之中”(中国生计调查会编:《中国各省秘密生涯》,上海文书局1920年版,第65页)。泰安名儒郭璞山作《规鸦片说》,亟论鸦片之害:“女乐归而鲁衰,西施进而吴亡,晏安鸩毒,为祸烈矣!然一人之惑,非尽人之惑;一国之殃,非天下之殃;一时之毒,非数世之毒也。自世有鸦片,则是家家归以女乐,人人进以西施,戕生于袵席之上,毙命于反侧之间,其祸愈无穷矣!”(郭璞山:《规鸦片说》,《岱粹抄存续编》卷三)所以周馥在致祭时特镌诗亭栏,借邵雍“地气南来天下则乱”之典(《邵氏闻见录》卷十九载邵康节言云:“天下将治,地气自北而南;将乱,自南而北。今南方地气至矣”,当时鸦片种来自印度,故诗言“南来”),揭鸦片为害之烈以警众,并彰已净洗名山毒垢之决心(周馥:《泰安道中寄赠县令毛蜀云大令兼呈段春岩太守十首录六》,《玉山诗选》卷三,《安徽东至周氏近代诗选(东至周氏家乘之一)》第86页;《民国周玉山先生馥自订年谱》卷下,台湾商务印书馆1978版,第107页;柳萍:《泰山首次发现“禁毒”石刻》,《人民日报·海外版》2007年6月10日)。

八、维护泰山主权之争

  1901年,美国美以美会教士正乐德、白泰理等以避暑为名,在泰山黄西河、篮子山(拦住山)五松树等处筑草房七处五十馀间,唐多玛续行扩充。至1910年春,又有德国耶稣教长老会教士盖保罗,在中天门二虎庙侧建造房舍。于是英法奥瑞诸教士,纷纷赴山构造洋楼,落成者已有二十馀处,百八九十间,而续行勘地动工者尚多。泰安各界要求当政予以禁阻(《政事门:纪闻:中国部:山东:禁阻洋人在泰山筑屋避暑》,《广益丛报》宣统二年六月初十日,1910.7.16,第8卷第14期;《泰山将为西人避暑所》,《通问报:耶稣教家庭新闻》1910年第412期;《外交大事记:要事汇志:禁阻外人在泰山筑屋》,《外交报》宣统二年六月初五日,1910.7.10,第281期;王连儒:《泰山指南·侨寓》)。

  1910年前后召开的山东谘议局第二届常会上,提出和讨论了收回外人在泰山建置房屋案议案。谘议局呈文称:“窃本局开会提议收回泰山房屋以重主权一案,业经全体议员公同议决,所有理由办法,理合缮折呈报,为此呈请抚部院裁夺施行。……乃查泰山中天门西南,地名篮子山者,于光绪二十七年间,美国美以美会之教士,在该处擅筑草房三处,以为避暑之所。同时又在中天门迤西地名黄溪河者,擅筑草房五处,亦备夏令避暑。该二处地僻路险,游踪罕到,邑人多不知其详,亦无有禁之者。至本年春间,有耶稣教长老会教士德人盖保罗,在中天门冲要之地造房一所,尚未竣工,事为前任郁(浚生)令查知,禀蒙抚部院派员查办。现经俞令(庆澜)据约力争,该教士已知理屈,情愿退房。但一味狡展,忽谓原修工料计值三千串,忽谓五千串,忽谓万馀串,甚且谓收回之后,须以教民之名过割为业。事经数月,迄无成说,长此以往,事将中止,弊害不可胜言。试举其略:一、无此交涉,彼尚知理屈,不敢公然擅筑,若此案中止,彼更援为例案,贻害伊于胡底。二、津浦铁路不日辟至泰安,交通便利,外人将纷至沓来,数千年岩岩之泰山,恐无一片干净土。三、泰安附近地方,矿产甚多,若准其随便筑房,则附近房屋之矿产,未免生其觊觎。防患未然,不可不计。四、山东全省十府、三直隶州,有山者九,若准外人擅筑房屋,彼将假避暑之名,棋布星罗,无形中又开一殖民政策。以上所列祸患,如此其钜,若不早图,恐终有实演之一日。况泰山系我国最著之区,为历代帝王游幸之地,古迹胜境,枚不胜举,守土者自应敬谨保护,何可令外人擅行占据,致失国土主权。且该山逼近南北通衢,待铁路既通,则中外人之游观者,必日益繁盛,倘华洋杂居,易酿交涉,后患何堪设想。拟请抚部院照会该领事,据约力争,务期速于收回,以保主权。”并拟收回之法四条,分别为(甲)估计工价收回该房,(乙)收回后作为官产,(丙)准由该教士承租,(丁)收回房产之费请酌拨官款。9月28日,山东巡抚孙宝琦批示:“据呈建议收回外人在泰山建置房屋一案,前经委员会同泰安府县设法收回,现在磋商,尚未就绪。该局呈拟甲、乙两条,尚属可行,应即札行该印委参酌情形,从速办理。所拟丙条各项,似多未洽,且既经作为官产,即可由官租赁,无须预为规定。至丁条酌拨官款,本部院正在筹办。候收回有期,再行札知。”(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档案馆藏外交档案:(02-10-018-03-013)《咨议局议决收回泰山房屋办法分别饬遵办理希查照备案由》,《宣统二年山东谘议局议覆暨自行提议各案》八卷(山东省博物馆藏,宣统二年排印本);耿云志:《清末资产阶级立宪派与谘议局》,《纪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学术研讨会文集》,中华书局1983年版,第1200页)6月,山东巡抚孙宝琦以洋教士于泰山修筑房屋案,饬洋务局派员会同泰安府县周历全山,勘查明确。并以各国条约外国商民只准在通商口岸租地建置,并无准在内地买屋居住明文,又传教士不准置买私产,而洋教士竞于泰山接踵修筑,漫无限制,实与内治主权有疑,应照约禁阻。因照会该管领事,转饬各教士即日停工退地,以符约章。并计量所筑地址屋间,不准其再行拓建;德人于二虎庙侧所建房屋,亦经泰安士绅筹款输回自行管理(《泰山将为西人避暑所》,《通问报:耶稣教家庭新闻》1910年第412期);《外交大事记:要事汇志:禁阻外人在泰山筑屋》,《外交报》宣统二年六月初五日、1910.7.10,第281期;王连儒:《泰山游览志·侨寓》)。此案最后处置结果为:所建房屋“由泰安令出资买回,仍赁给各国避暑,以固邦交。”(《泰山洋房交涉近状》,《申报》宣统二年六月十三日,1910.7.19)此事实反映泰安民众主权意识的觉醒。

九、津浦铁路泰安段通车

  清廷修建津浦铁路,其北段由德国承修,泰安站及境内铁路于1909年元月开工,由德国工程人员负责站场设计并督工,至1910年11月19日,津浦铁路通车,泰安之交通大畅(《重修泰安县志》卷五《交通》、泰安站编纂组《济南铁路分局泰安站志》第一章《站场建设》,1994年版)。时人记称:“(泰山)自津浦路通之后,游踪渐繁,大抵自泰安下车而款西关旅店之门者固什九。……车站在城西三里许,概用山石甃筑,极为壮观。”(白眉初:《山东省志》第四卷第一章《济南道泰安县》)津浦通车后泰安城西一带(渿河以西至火车站,南至灵应宫,北至渿河大滩),逐渐发展为商贸区,世称为“小西关”。清末以迄民初,粮行、油行、花生行、姜麻行、棉花行、鸡蛋行、山货行、木材行、皮毛行、炭行、储运栈、报关栈、车马大店、银号、旅馆客店、小吃店、杂货店、药铺、油果铺、酱园、戏院、书场、澡塘、卦馆、大烟馆(俗称黑行)、书寓(妓院,俗称花行)以及会道门之坛口道场等,皆麕集于此,各路客商均于此办理货运与购销业务,商贸之盛,超过南关旧驿站所在之洼子街。有小商埠之称。西门(岳晏门)之外的岳晏街(俗称大关街)也日趋繁庶,民国县志称此处:“自津浦铁路告成,人民顿形饶裕。”(民国《重修泰安县志》卷一,《舆地志·疆域一》“城镇乡村”)泰安城重心自此开始西移。

十、宪法草案在泰山完成

  1911年学部侍郎李家驹与民政部右参议汪荣宝奉命编纂宪法草案,因事涉机密,起草工作到外地秘密进行。6月,李、汪在京郊十三陵完成凡例、章目后,7月移砚泰山,继续拟订宪法条文。根据《汪荣宝日记》所载:所定秘密草宪地点在岱阴后石坞。七月二十二日李、汪乘车至泰安,由泰安知县袁励贤迎接登岱,23日两人“逾顶往后石邬(应为坞),……借东厢安置笔砚”。其地即后石坞元君庙之东院。从23日至29日(阳历9月15—21日)共七天中,李、汪在此先后完成“领土”、“法律”、“会议”、“政府”、“法院”、及“程叙(序)”各法的起草工作,经反复讨论,缜密增损,至28日,汪荣宝将最后一章(附则)修正,并与李家驹商榷定稿,“全部凡八十六条,一百一十六项”(韩策、崔学森整理:《汪荣宝日记》,中华书局2013年版,第295—297页)。中国首部宪法草案至此全部告成。二人工成后竞题韵语以寄怀,汪诗“共扶海日上青冥”与李诗“磐石基安待勒铭”,予此宪法刷新时政、奠安国体之冀望与期许(郭则沄撰,卞孝萱、姚松点校:《十朝诗乘》卷二四,福建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,第1020页;汪荣宝:《思玄堂诗》,沈云龙主编:《近代中国史料丛刊》第六十辑,文海出版社1973年版,第57—58页;黄浚:《花随人圣庵笔记》第二九七《汪衮甫诗四首》,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,第705页;王价藩:《岱粹抄存》卷七)。《钦定宪法》虽因逢清朝逊国而未及颁布,却是中国宪政史上导夫先路之作。本文为“2016年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”(项目号16fzs050)《泰山编年通史》阶段成果。  

(周 郢:泰山学院泰山研究院)

友情链接: